法国精神科医生亨利·埃伊（Henri Ey，1900—1977）在他的《精神病
学手册》（Manuel de psychiatrie，1960）中曾经这样写道：“精神病学找
到了其真正的地位，主要的心理治疗方法以治疗技术的形式表现出来，尽管生
物学方法依然重要和有效……因为精神病学的精髓、存在的理由、在医学中的
新颖性、治疗方法的特殊性，全都体现将理解和修复有益结合的同时用精神去
拯救精神的行动中。”他还写道：“尽管心理治疗并不总是充分条件，但它总是
必要条件。”
这一已有四十余年历史的立场如今是站不住脚的，因为从20世纪中叶开始
就出现了能够大大促进精神疾病治疗的药物。这些药物使得治愈或至少快速有
效减轻患者精神障碍成为可能，而以前包括心理治疗在内的很多治疗方法面对
精神障碍都是无能为力的。
在精神或心理疾病治疗领域，大众媒体有时倾向于将心理治疗神圣化和将
药物妖魔化，但是这种将它们对立起来的排他性观点是没有根据的。采用心理
治疗还是药物治疗是要视每个病例的不同情况而定。对于某些患者，对于某些
精神障碍，药物治疗就足够了。但是对于其他的患者和其他精神障碍，情况正
好相反，药物治疗是没用的。心理治疗也是如此，因为它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
准的治疗方法。
心理机制并不仅仅源于脑部活动，而是源自精神活动和脑部活动。关于精
神和人脑之间的互动和关系至今没有令人满意的研究成果。所以，我们既不能
简单地认为“仅对人脑开展治疗就可以”，也不能认为仅对精神活动开展治疗就
够了。但是，通过精神方法对人脑施加影响和通过改变人脑机能而对精神施加
影响是可能的：这也得到了大脑成像法的确证。
对于精神障碍甚至不被归入精神障碍的心理疾病，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应
该是互补的，甚至是可以形成合力的。他们的效果可能会相互叠加，甚至可能
获得一加一大于二的治疗效果。在心理治疗中，患者不应被过多地干扰，在病
情急性发作时，往往要首先进行药物治疗，然后才有可能进行心理治疗。但
是，面对抑郁症等精神障碍，药物的作用是重要但有限的。心理治疗可以用于
避免精神障碍复发，并且可能大幅改变精神障碍的长期发展历程。在抑郁症或
强迫症等治疗方式已经规范化的疾病中，各种研究显示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相
结合可以获得更好的效果。药物治疗不应被视为治标的、强力的、危险或有害
的方法，心理治疗也不应被视为唯一正宗的治疗方法，它们各有优劣。对于某
位患者，药物治疗完全可以预防任何复发（例如在两极情感障碍的锂疗法），
如果患者没有其他合并障碍，心理治疗就没有任何用处了。反之，面对某些人
格障碍，药物治疗的作用就很小，改善患者病情完全依赖心理治疗。因此，应
当结合实际条件决定如何适当运用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
在法国，只有医生有处方权，心理医生和非医生身份的心理治疗师都没有
处方权。因此，心理医生和非医生身份心理治疗师与医生相比更加不便于实施
药物治疗。如果心理治疗师不是医生，那开处方就必须另找医生，此时的治疗
就可能成为两人共同实施的双重治疗。
在美国的某些州，从2002年起，经过8年学习的心理医生可开出作用于精
神的药物。心理医生们获得这个机会的一个原因是精神科医生那里存在看病难
问题。
当患者同时接受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时，无论治疗是一人施治还是两人共
同实施的双重治疗，治疗师都必须向患者解释这两种治疗各自的作用、它们的
互补性、协同性以及患者可以从这两种治疗中分别得到什么结果。向患者解释
清楚所实施的治疗方式有时比治疗本身更重要。
在双重治疗情况下，要注意患者可能会因两种治疗方式和两位治疗师的存
在而形成错误认识。患者对于药物治疗可能产生积极认识：“因为生病，我就得
吃药；药能减少我的痛苦，能治病。”患者也可能产生消极认识：“吃药没用；
药物会破坏神经细胞；具有毒性，药可能会导致残疾。”患者对于有处方权的医
生也可能产生积极认识：“医生接受过长期专业教育，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医
生想缓解我的痛苦；他在尽力帮助我；我可以信赖他。”也可能产生消极认识：
“医生只对疾病感兴趣，对我本人不感兴趣；他并不尽心治疗；他认为心理治疗
不能帮助我；他力图阻碍我的自由。”关注患者产生的上述认识有助于在未来的
治疗中向患者正确传达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的作用。
人们不应当把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看成竞争或排他关系。两者在精神障碍
以及其他心理问题的治疗中是相辅相成的，“团结就是力量”。半个世纪以前生
物治疗师被限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今，精神药物有助于有效解除很多患者
的痛苦。以心理治疗具有排他性或完全有能力治愈患者为由禁止使用药物治疗
的做法已被视为不正常的做法。同样，在大部分情况下，仅用药物治疗也是无
法治愈精神障碍的。
一人开药方，一人进行心理治疗
在求助精神科医生进行心理治疗时，患者有两种选择：医生自己开处方进行精
神药物治疗，或者医生请他的一位同行进行药物治疗。具体采取哪种方式要视
患者的具体情况和哪种心理治疗方式最适合患者而定。同一位精神科医生既开
出精神治疗药物又进行心理治疗的情况并不罕见：这也无可厚非，有时甚至对
保证心理疾病治疗的整体协调更加有益。
反之，在两位医生或治疗师共同进行的治疗中，他们之间必须形成良好的
协调关系，这样既可以避免他们对患者的操纵，又可以避免患者对他们各自角
色的错误解读。每位医生或心理治疗师也应该经得住要占主导地位的诱惑。患
者应该了解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两种方式的互补性以及治疗取得进展要得益于
这两种治疗方式的组合使用。药物治疗的开药医生不应贬低心理治疗方法，心
理治疗师也不应贬低药物效果，他们应该各司其职。
下面两种情况在心理精神疾病治疗中十分常见：在心理治疗过程中，患者
状态发生变化，产生了使用药物的需求；或者在急性药物治疗阶段后进行慢性
药物治疗阶段，随后逐渐放缓或停止，而此时就可以开始心理治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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